新闻中心banner
您当前的位置 : 首 页 > 新闻资讯 > 公司动态

牙签的文化史

2020-10-22 23:27:44

杜克大学土木工程及历史学讲座教授柏特洛斯基也许是读者不会太陌生的名字(2004 年3月的谈书系列曾记他对书架设计考据),去年初他出版的《牙签》(H.Petrosky: ((TheToothpickl) ,Knopf.07)亦大有可观,为闲读喜爱读物之一。牙签这种大多数人天天用之、平平无奇的小玩意,竟可写出一本连索引近四百五十页的皇皇巨构,真是意想不到!

连体长方形牙签

先谈谈国故中对牙签的记述。从出土文物看,牙签在我国的历史有二千年以上,惟 它不是我国的发明,而是来自印度的舶来品; 据说佛祖释迦牟尼为替徒众去口臭、净洁口腔,发明了牙刷(杨枝,今日本人仍用此古名) 和牙签(广府话称牙签为柳骨,料从此字衍化而来),此说与西人的略有不同,以后者 认为先有牙签后有牙刷。


晋朝陆云(262 -303)致其兄(陆机)书 (收在《陆士龙集》)有一日行曹公器物,有剔牙签,今以一枚寄兄。可见三世纪时已有剔牙签,惟为罕见之物,陆云才会购一枚寄兄。 读王子令编辑的《趣味考据》(云南人民出版 社,2007年)第三册所收扬之水的《剔牙杖》 一文,方知今人的牙签,在明代称为剔牙、剔 牙杖或挑牙(不称晋时的剔牙签?);明陆深的 《俨山续集》卷一有《霜后拾槐梢制为剔牙杖有 作》诗:“金篦与象签,净齿或伤廉;青青槐 树杖,一一霜下尖;偶闻长者谈,物眇用可廉, 搜剔向老豁,其功颇胜签。诗意笔者不大了了,仅知反映了时人以簪脚用的小簪子(金篦)兼 作剔牙,此处的剔牙杖为槐木所制,豪华版 的原料是黄金(金篦)和象牙(象签)。有一点必须一提的是,一九五一年《辞源》的牙签条有二解,其一是藏书之标题备检查者。 其一为以竹木等制成剔齿之具。一九八七年 《辞源》改为象牙制的图书卷标签,剔齿 部分消失,新版《辞源》否定了牙签可剔牙说?


今人常携带金属或塑胶(最常见的两种材 料)的牙签套(外国旅行,有剔牙习惯者最 好自备牙签,以各地习俗不同,从未见餐台上 摆放牙签筒,而侍应自动饭后送上牙签亦不常 见,而且所用牙签大小尖钝以至用料不一定合 用,为我国古已有之的物事,不过古之有 闲阶级远较考究,明屠隆的《考槃余事_文 房器具笺》的((途利》条云:小文具匣一,以 紫檀为之,内藏小裁刀、锤子、挖耳、剔指刀、 发剐、镊子等件。这些收藏于紫檀匣的小宝贝,旅途利用,似不可少。显而易见,本条题目《途 利》,是旅途便利之意。


剔牙杖的设计与制式,在明朝登峰造极, 据扬文,明嘉靖奸相严嵩罢官被抄家时, 便抄出乌银各色剔牙杖一百一十七副,共重 三十两零用钱(何以称副,是否剔牙杖成 双成对?)。可见权贵阶层对生活小节的讲究。 时人把三事儿如挖耳、副牙杖及剔指刀(修 指甲用)合成一套,用金属链串起以便随身携带。 挖耳与剔牙杖俱为幼小尖细之物,正如今人有牙签。《红楼梦》二十八回便有只见凤姐蹬着 门植子,拿耳挖子剔牙的描写,挖耳一物二事, 把凤姐的个性写活了。


我国小说中有提及饭后用牙签的,不过似 乎不多见,因为饭后漱口更合卫生。《儿女英雄 传》第二十九回写大家吃了完饭,两个丫髮 用长茶盘儿送上漱口水,但公子不想漱口,说拿牙签儿来,丫髮柳条儿连忙拿过两张双 折手纸,上面托着根柳木牙签儿。饭后 漱口远较剔牙有益。苏轼《仇池笔记》卷上的 《漱茶论》说吾有一法,每食毕,以浓茶漱口, 烦腻既出,而脾胃不知,肉在齿间消缩脱去, 不烦挑刺,而齿性便若缘此坚密。的是至理。 扬之水引王泽农的评说,认为饭后以浓茶漱口, 甚合科学道理,因为茶叶中所含的酚性物 能使蛋白质及重金属化合物胶体凝缩,具有较 强的收敛作用,这样,肉在齿间才能消缩而不 须挑剔而脱去,才能使牙齿表层不因挑剔而磨 损,保持牙齿的坚密。古时有教养的大户 人家莫不如此,《红楼梦》第三回写黛玉初人 荣府在贾母处晚饭,寂然饭毕,各有丫鬟用小 茶盘捧上茶来,黛玉接了茶,早见有人又捧 过漱盂来,黛玉也照样漱了口。


从各地的出土文物看,牙签或类牙签物体 的历史,和人类一样久远,人类不吃食物不能 生存,但进食便要剔牙,因此某种形式的牙签 与人类共存,是可以理解的;而它的出现肯定 比牙刷早,因为人类可以不刷牙而不可能不把 藏于牙缝的多余食物剔除。


人类进化、社会进步、经济发达“足食” 之后,一般劳苦大众有必要用削尖的条枝及箭猪刺(quill)剔牙;富裕阶级所用的牙签,则 多为以白银、黄金及象牙等“贵重商品”打造的牙签剔牙,且是身份象征。现在存世的十九 世纪前的牙签,大都精雕细镶,扬之水文和《牙 签》一书刊出的插图,令人叹为观止。


先把牙签大众化的,是十二世纪葡萄牙 Lorvao地方原属本笃会的修院,修女们祈祷之 余,制造一些“精细物品”赚钱补助修院开支; 至十六世纪’她们“发明”以橙木削制一种两头 尖的细小木条,既可以挑刺食物,又可剔出藏于牙缝中的“剩余物资”及清除污垢,竟然大受欢迎,不仅内销奇佳,还出口至欧洲各国;慈悲为怀的修女,遂把这门有利可图的手工艺教授村民, 制造牙签于是成为当地成行成市的家庭工业。


长话短说。十六世纪葡萄牙人“发现”巴 西,大规模殖民,把葡萄牙的“好东西”都移 植过去,牙签制造业这种.当年的“先进工业”, 当然包括在内;由于巴西本销市场大、木材丰富,还可出口至整个南美市场,牙签制造及经 销因此慢慢成为巴西的热门行业。十九世纪 四十年代,出身美国新英格兰望族的霍斯(Charles Forster, 1826-1901)前往里约热内卢, 协助其叔父(附笔一提,其父是慈善家,经常周济穷人以致穷病而殁)经营进出口生意,令他印象良深的是巴西人的牙齿特别整齐洁白, 他多方打探后,认为这和巴西人餐后用牙签剔牙有关。其实齿如编贝与用牙签肯定无关,不过, 当时霍斯特灵机一动,以为人工制造牙签太落 伍,因为其时“大量生产”是先进的生产模式, 而木制牙签可以用机器大量生产t当他在六十 年代准备回美的时候,便有设厂以机器制造牙签输进巴西“把手制牙签赶出市场”的意图。


回国后,霍斯特第 一时间注册牙签制造zhuanli(zhuanli局留下许多珍贵资料),然后和以发明造鞋机器的史笃云(B.F.Sturtevant)合作,后者果然成功地 从制造鞋类的机器,设计出世上第 一部牙签制造机。制造牙签现在应该没有什么秘密, 但当年是重大发明,不准外人参观。在《牙签》 前言,柏特洛斯基强调指出直至十九世纪末叶, 千辛万苦前赴美国缅因州希望参观霍斯特牙 签厂的日本商团,竟被拒诸门外;即使并无“利 益冲突”的美国学者,亦不获准进入工场参 观。当年牙签业竞争之烈,不难想见。事实上, 《牙签》第十章《在有木材的地方设17》,详细 记录了霍斯特如何以五万美元(当年是大数字) 的“法律费用”,把和他同时期的“牙签机器专 利持有人' 告将官里’并使之“不能生产牙签出 售”。这些机器其后只能改制火柴等“类似牙签” 物品。


不过,令霍斯特名垂商业史的,是他的“推 销术”。霍斯特的牙签厂设于波士顿,然而当 地人对这种产品没有兴趣,因为“如有需要人 人能削尖木条剔牙”。牙签滞销,商店不进货, 牙签厂货如山积,为了救亡,霍斯特想出一套 促销计划(见《牙签》第11章)。他一方面雇 请一批主妇和闲汉,去文具店、杂货店买牙签, 营造有需求无供应的市场环境,在这种情形下, 当稍后霍斯特的推销员上门推销时,只有少数 店主不进货。与此同时,霍斯特出钱给哈佛大 学学生,要他们去餐厅特别是酒店的餐厅用 膳,之后向侍应索取牙签,“而且必须提高声调, 令餐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餐厅无牙签供应, 他们便大吵大闹,直至劳动经理出来赔罪“打 圆场”。显而易见,当稍后牙签推销员出现时, 餐厅便会购买备用。柏特洛斯基所写虽然都 根据当地报章的报道,缅因州众议员且把此当 年创新的“推销术”写进“国会纪录”,但他一再强调这是“故事”而已,不过,他指出不管 这些“故事”是事实或纯属虚构(Arpocyphal), 皆可看出霍斯特有能力“以蒙蔽买家的手法推 销他的产品”(第102页)。有趣的是,哈佛学 生经常光顾的波士顿餐厅Union Oyster House (一八二六年开业,美国最古老的餐厅),现在 仍以“美国第 一家供应牙签的餐厅”为标榜, 其网站(www.unionoysterhouse.com/pages/ history.html)这样写道:“霍斯特是第 一位 从南美进口牙签至缅因州的企业家;为了促 销,他雇一班哈佛学生来本餐馆用餐并索取牙 签! ”这段话予人以该餐厅在一八二六年开业 时已采购霍斯特的牙签(不论为其制造或进口) 的印象,但这一年霍斯特刚出世。商人促销, 不管什么生意,手法都无所不用其极!


牙签的主要用途是剔牙,有时亦被用为挑 起食物的工具,这种“副作用”,在“冷盘”流 行之后,又被以之作为串起小块食物,而加在 鸡尾酒中的生果如橄榄和樱桃,即刺以牙签 使之可以轻易取出;在想象天马行空的小说 中,金属和竹制牙签也许还可作为刺目割喉的 武器。事实上,牙签的确是杀人利器,阿加多 克利斯(Agathocles,公元前361 — 289)便是 以一枚浸了剧毒的牙签剔牙而中毒身亡;美国 著名短篇小说家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 1876-1941) 一九四一年二月乘搭邮轮“圣塔露 西亚”号赴加勒比亚度假,哪知上船后第二天 便因吞下鸡尾酒中有半截牙签的橄榄而一命呜 呼!至于在美国近代史上声名狼藉的哈定总统 (1865-1923), 一九二一年当选两年后便于白宫 病故,其死因至今尚无定案——可能死于肠胃 病、可能为其夫人毒杀,亦可能是“牙签穿肠而 亡”;哈定“使用牙签上了瘾”,几乎每吃一口 食物便使用一次牙签,连他的男仆亦看不过眼。


除了上述种种“功能”,牙签还是一种有 效的炫賴性工具!


王亭之记战前广州落魄西关大少充排场的 行为:“有些西关大少很可怜,一旦破落,连吃 “细用”(面的分量较正常减半而云吞数量不变 的云吞面)的钱都没有,便只能踱人云吞铺, 拿三二枝“柳骨”,一边挑牙,一边施施然踱 出面铺。”未晋食而用牙签挑牙,目的在表示 仍有钱可食云吞面。据“亭老”说,当年“柳骨” 只供应茶楼食肆,甚少零售,欲以牙签示人不 致为“白鸽眼”者看扁的人,只好上食肆拿牙签,食肆允许他们拿牙签,想必曾为熟客。 “柳骨”是柳枝削成,因名;时人所以弃其它 较多较廉宜且较易得的木材而用柳木制牙签, 皆因古人认为柳木可保牙齿健康。撰成于宋朝 的《太平圣惠方》指以“柳枝、槐枝、桑枝煎 水熬膏、人姜汁、细辛每月擦牙”。这也许 是世上最早的“牙膏”,而其材料有柳枝,以 后人们弃槐枝桑枝单用柳枝制牙签,应受明朝 李时珍《本草纲目》的影响,它说“柳枝煮酒, 熨诸(可治)痛肿、去风、止痛消肿”,又说“用 嫩柳枝削为牙枝,涤齿甚妙”。


口衔或咬或嚼牙签的人,广东俗话称之为 “牙签大少”,含意是游手好闲又好充阔的惨绿 青年,这类人物经常出现在反映经济不景气时 期下层社会生活的“粤语残片”中。口叼牙签 传达了其人刚刚吃饱且食有肉的讯息,在肉类 是奢侈品的狗眼看人低社会,这是自我提高身 份的伪装;在许多“文艺片”中,这还是勾搭 向钱看虚荣女性的“杀着”。


有点意外的是,口衔牙签的“象征意义”, 竟然中外皆然。只知殁于公元六十六年的古罗 马作家佩特罗尼乌斯(G.Petronius)讽刺尼罗

先群臣饱食,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则写这 位穷愁潦倒而又有“崇高理想”的末落骑士, 骑瘦马口咬牙签向“投以奇异眼光”的市民展示 他刚才吃了一顿丰富的午餐,藉以隐藏其“无米 举炊”的苦况,牙签既流行于十二世纪后的葡 萄牙,其近邻亦沾上用牙签之风’完全可以理解。


《牙签》第十三章《讨厌的手段》详细记 录了十九世纪八十年代餐厅开始供应牙签后, 食客结账出门时大都抓一把牙签,然后把一枚 放进口里,以示刚在餐厅晋餐,当时能上餐厅 的人都属富裕阶级,如此这般纯属炫耀性举 动,这种风气,很快蔚成风尚。柏特洛斯基引 述《波士顿邮报》一则报道,称“在冬街及北 街一带,几乎三名女性便有一名口衔牙签! ”, 可见迄十九世纪末,“牙签大少”在美国指是 非仅男性为然。口衔牙签虽可示“身份”却 不雅,“有失淑女身份”,一九〇七年《La心s’ HomeJournal))发表文章,指导职业女性应有 的“行为模式”,包括不应在公开场合衔牙签。 自此之后,这种“不雅”之风才中止。可说从 二十世纪开始,“牙签大少”为男性专用名词。上层社会中浅薄之徒以口衔牙签“示富” 之风,很快全民效行,柏特洛斯基举了不少例 子,显示当年不少青少年男女,不论饱食与否, 口衔牙签聚于著名食肆之前,这种行为无非表 示他们出得起钱。非常明显,口衔牙签在十九 世纪七十年代的波士顿地区是“过着满足和无 忧生活”的写照;马克•吐温记述其年轻时在 密西西比河当领航员生涯的回忆录《密西西比 河上》(Life on the Mississippi),便说他口衔 牙签悠闲自在地掌舵。使用牙签代表了优裕悠 闲的生活方式,“牙签大少”起而仿效,显示 了年轻人对这种生活方式的向往!

最近浏览:

浙公网安备 33102402000411号